穿着迷彩，剃着短发，帽子取下来挂在挎包上，鼻梁架着副黑框眼镜，张振东和周围的新生没两样，八年前因病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（以下简称中科大）退学，今年他再次参加高考，并成为西南大学2021级新生。

每天晚上军训后，张振东都会选择继续在运动场跑两公里，“迈向前的每一步，踏实、自由、痛快”。

他很少向别人提起肄业后的经历，“曾经，像一艘在海上孤独航行而疲惫的船”。

图为张振东近期在西南大学参加军训。本人供图

漂泊 从中科大退学后

一个深圳城中村里的出租屋内，阴暗、逼仄、闷热。

早上七点，天花板上的吊扇还嘎吱嘎吱地响，张振东从吊绳上取下白衬衫，打了领带，夹着包出了门。

那天是晋升的面试，张振东在一家房地产销售公司上班，过去的一年，从普通员工到组长，业绩一直处于前列，对这次的升职，他有很大把握。

能赚更多的钱，或许还能换个住的地方……

结果到公司就被通知，主管已经有人了，大学毕业。

那是张振东记忆深刻的“不公平”，“当时觉得，自己的热切、干劲，显得很……幼稚”。

20岁那年，也就是2013年，他从中科大肄业，一个人来到深圳，交了四百块的房租，没剩多少钱。艰难的时候用十块钱挨过了一周，每天馒头和白开水，下饭的老干妈都买不了。

“如果当时大学毕业了会怎么样？”张振东摇摇头。

图为张振东2009年刚考入中科大参加军训。本人供图

惊涛 失败的创业

“即便没有文凭，也没关系。”已经不似初来时困窘，张振东有了自己的车，也换了个地儿，甚至在经济压力巨大的深圳，创立了自己的公司。

2014年，4G网络投入商用，深圳出现了网络游戏行业的“风口”。他嗅到商机，与朋友用积攒的钱创立了一家网络游戏公司，策划、运营、代理等等，什么都做，迅速捞了“第一桶金”。

“张振东有天赋、机灵。”

从小大家都这么夸。初二跳级到高一就拿了全校第二，得过省三好学生、全国数学联赛二等奖、市辩论赛一等奖等，16岁考上中科大。

张振东一直也是这样的想法。因为自己聪明，所以读书不需要多费劲；因为自己聪明，没有文凭好像照样可以赚很多钱。

在发展企业的同时，他自己也在游戏里“挥霍”，疯狂“氪金”，短短一两年，花掉十几万。

然而，普通人的容错率是很低的，还没累积到足够的资金，公司开始走下坡路，2015年，企业宣布了破产，并且欠下50万的外债。

图为张振东工作后回中科大。本人供图

灯塔 复学的“意外”之喜

两年前，张振东终于将欠的债还清了。

在参加同学聚会时，高中班主任问起他的打算，“还是继续打工”，张振东有些窘迫。

“还是去读个大学，拿个文凭吧。”老师的话让他有些吃惊。

“其实在这之前，没读完大学只能说是遗憾，但我没有想过去弥补它。”张振东告诉记者。

之后，师生俩聊了很久，老师告诉他如果愿意可以来以前的高中上学。

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开始了。

张振东在家自己复习了一个月后，开始去学校和学生一起上课，不过彼时只是想好好拿个文凭——没想到收获“意外之喜”。

一次数学课，老师花了一节课的时间讲解一道难题，同学听得云里雾里。“老师，我有简便的方法。”张振东举手，却觉得腿有些软，站不起来，因为周围全班同学的目光，都是17、18岁的。

简单说完了自己的算法后，“对，这样的确更简单”，老师肯定了他。张振东松了口气，发现自己手心、后背都在冒汗，脸也很烫、耳朵也很烫。

“他们看待我是什么样子？”张振东想。

出乎意料的结果，问他问题的同学越来越多，老师居然愿意把课堂交给他来讲，还时不时说一句“教得比我好”。

“没有没有……”张振东笑着摆手。

可心里，“砰砰砰”，澎湃、汹涌。

图为张振东复读时与班里同学的合照。本人供图

归程 28岁的“少年”

坐在高中教室时，张振东会打量身边这些十七八岁、年轻的面孔。最好的年纪，起早贪黑，刷着张张试卷，努力的程度让他想着“要是我当时这样，肯定清北没跑了”。找他问问题的大多是一些很努力但成绩不见起色的孩子，没有“天赋”，张振东尽量选择简便、易于理解的解题方法，一遍遍给他们解答，希望能推他们往前走些。

复学的经历让张振东的人生方向发生了改变，从前“患为人师”，现在“乐为人师”，他决定报考以师范类专业见长的西南大学，毕业后回家乡县城教书。

“北海虽赊，扶摇可接；东隅已逝，桑榆非晚。”

“老当益壮，宁移白首之心？穷且亦坚，不坠青云之志。”

28岁，他觉得迎来了崭新的开始。

来源：记者 王龙龙 通讯员 张琼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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